第二次降临
旋转旋转,在扩大的旋涡中,
猎鹰不再听从驯鹰者;
万物四散,中心无法维持;
唯有混乱弥散世间,
暗红的潮流奔涌,每一处
天真的典礼都被淹没;
最好的人缺乏信念,最坏的人
充满极度的狂热。
当然某种启示即将到来;
当然第二次降临即将到来。
第二次降临!这几个词刚说出口,
来自“世界之灵” 的巨大图像
便扰乱了我的视线:沙漠中的某处,
一个狮身人头的形体,
凝视如太阳般空洞无情,
正缓慢地拖着腿,而在它四周
沙漠上愤怒的鸟群投下圈圈阴影。
黑暗再次落下;但我现在知道
坚实沉睡着的二十世纪
在摇晃的发源地旁被扰成了噩梦,
何种粗野的巨兽,它的时刻最终来临,
笨拙地朝着伯利恒去投生?
驶向拜占庭
Ⅰ
那不是老年人的国度。年轻人
在彼此的怀抱中。鸟在树上
这垂死的世代,唱着它们的歌。
鲑鱼的瀑布,鲭鱼群集的海,
鱼,兽,或家禽,整个夏日都在赞颂
这孕育、出生、死去的一切。
所有人沉溺于感官的音乐,忽略了
不朽的理性的纪念碑。
Ⅱ
老人只是微不足道的事物,
一件拐杖上的破衣烂裳,除非
灵魂拍手歌唱,更响亮地歌唱
那尘世衣裳的每一处破烂,
没有一处音乐学校不研读
它自身辉煌的陈迹;
因此我扬帆远航,来到
这神圣的城市拜占庭。
Ⅲ
哦,圣人们站在上帝的圣火中
像在墙上的金镶嵌画里,
从圣火中出来吧,在回旋中转动,
做我灵魂的歌唱导师。
耗尽我的心吧;它因欲望成疾,
被绑在垂死的动物身上,
它不知道它所是;请将我纳入
那永恒的技艺里。
Ⅳ
一旦脱离自然,我将永不
采用任何自然事物的形体,
而是要希腊金匠用锻金
和镀金制造的那种形态,
以让昏睡的君主清醒;
或者停留在金枝上,为
拜占庭的先生和女士们歌唱
过去、现在以及未来的事物。
内战时期的沉思(节选)
Ⅵ 我窗边的欧椋鸟巢
蜂群筑巢,在松动的墙壁
缝隙里,在那儿
母鸟带来了蛴螬和蝇虫。
我的墙松了,蜜蜂,
来欧椋鸟的空房筑巢吧。
我们关在里面,钥匙转动
在我们的确定之外;某处
有人被杀,或有房子被焚,
但没有清晰的事实去确认:
来欧椋鸟的空房筑巢吧。
石头或木头做的街垒;
内战时期的十四天;
昨夜他们沿路运送
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士兵:
来欧椋鸟的空房筑巢吧。
我们用幻想喂养心灵,
心因这食粮变得残忍;
相比我们的爱,我们的敌意里
有更多的实质;哦,蜜蜂,
来欧椋鸟的空房筑巢吧。
丽达与天鹅
猛然一击,巨大的双翼仍拍打着
在晃动的女孩上方,她的双腿
被黑色的蹼爱抚,她的颈背叼在他的喙里,
他用他的胸包裹住她无助的胸脯。
那些惊吓未定的手指如何
将多羽的荣耀推离她松开的双腿?
那躺在白色激流中的身体
怎能不感到他身下奇异的心跳?
腰部的一次战栗引发
城墙的坍塌、屋顶和塔楼的焚毁,
以及阿伽门农的死。
被如此捕捉,
被空中野蛮的血如此控制,
她是否从他的力量中吸取了他的知识,
在那冷漠的喙放开她之前?
在学童中间
Ⅰ
我走过长长的教室询问;
戴白头巾的和善老修女作答;
孩子们要学习算术和唱歌,
学习阅读和历史,
学习剪裁缝补,以最现代的方式
规整所有事物——孩子们的双眼
带着瞬间的惊奇,凝视着
一个六十岁微笑的公众人物。
Ⅱ
我梦见一个丽达似的身体,俯身
在沉没的火堆上,她讲一个故事,
有关刺耳的谴责或微小的事件
将稚气的一天变成悲剧——
说完,出于年轻人的同感,
我们两种天性混合为一个球体,
或者,改一下柏拉图的比喻,
成为同一个壳里的蛋黄和蛋清。
Ⅲ
想起那一阵悲伤或愤怒,
我看着这个或那个小孩,
想知道她在那个年纪是否也这样站过——
因为即使是天鹅的女儿也能分享
每一个涉水者所传承的事物——
是否有那种颜色的脸颊或头发,
因此我的心变得狂野:
她站在我面前,像个鲜活的孩子。
Ⅳ
她现在的形象飘进我的心中——
是十五世纪的匠人将它塑造
成脸颊凹陷的模样,像啜饮了风
吞食了大量的阴影?
尽管我从不是丽达的种类,
但也曾有美丽的羽毛——那足够了,
最好是以微笑面对所有微笑,显示出
这是一个知足的老稻草人。
Ⅴ
什么样年轻的母亲,膝上的身形
已被生殖之蜜背叛,
不得不睡觉、尖叫,挣扎着逃离,
如回忆或药物所决定的那样,
如果看见那身形,头上带着六十个
或更多的严冬,她会认为她的儿子
是一种补偿吗,对生他的剧痛,
或是对他前程的不确定性?
Ⅵ
柏拉图认为自然不过是泡沫,
在万物幽灵般的范式上游戏;
更为结实的亚里士多德执鞭
抽打万王之王的下体;
举世闻名的金大腿毕达哥拉斯
用手指拨弄琴弓或琴弦,
演凑一曲星辰之歌,被无心的缪斯听见;
老手杖上的旧衣裳吓坏了一只鸟。
Ⅶ
修女和母亲们都崇拜偶像,
但那些烛光所照亮的并不是
赋予母亲的空想以生命的东西,
不过是维护了大理石和青铜像——哦,诸神
那激情、虔诚或喜爱所知道的,
那所有天国的荣耀所象征的——
哦,人类事业自我生长的嘲弄者。
Ⅷ
劳作是开花或舞蹈,在那儿
身体不会因取悦灵魂而挫伤,
美不会诞生于自身的绝望,
老眼昏花的智慧不会出自午夜的油灯。
哦,栗子树,根系粗壮的绽放者,
你是叶子、花朵还是树干?
哦,随音乐摇摆的身体,哦,明亮的眼神,
我们如何能分辨舞蹈和舞者?
最后的独白 一个女人的青春和老年(节选)
在所有睡过的人里
哪个鲜活的少年最能取悦我?
我回答说我给了我的灵魂
而爱得痛苦。
但给予很多快乐的却是
那我以肉体相爱的少年。
从他的双臂间挣脱,我大笑,
想到他如此激情,
他以为我给了灵魂,
但那不过是肉体相触而已,
我在他怀里大笑,想着
野兽间也能给予这么多。
我给了其他女人能给的,
当她们脱掉了衣裳。
但当肉体脱落,灵魂
从赤裸走向赤裸,
会发现,他在里面找到了
无人知晓的东西。
他在他的权限内支配,
给出他的,也拿走他的;
尽管爱很痛苦,
如此紧紧地贴着身,
但没有一只白日的鸟
敢压制那快乐。
青金石雕
(致哈里·克里夫顿)
我听到那些歇斯底里的女人说,
她们已厌倦了总是很快乐的
诗人的调色板和琴弓,
因为每个人都知道或应该知道
如果没有激烈的事情发生,
飞机和飞艇将会出现,
像比利王 投掷炸弹,
直到将城镇夷为平地。
所有人都在表演他们的悲剧,
这是高傲的哈姆雷特,这是李尔王,
那是奥菲利亚,那是科迪莉亚;
但他们到了最后一幕,
巨大的帷幕将会落下,
如果配得上剧中的重要角色,
他们不会中断台词而哭泣。
他们知道哈姆雷特和李尔王是快乐的;
快乐改变了所有那恐惧的。
所有人都有目标,寻找和失落;
终止;天国的光照进头脑:
悲剧行进到高潮。
尽管哈姆雷特在漫步,李尔王在愤怒,
所有的幕布立即垂落,
在一万个舞台上,
它不能增长一英寸或一盎司。
他们来了,步行,坐船,
或骑着骆驼、马、驴、骡,
古老的文明惨遭屠戮。
接着,他们和他们的智慧陷于毁灭。
不再有卡利马科斯 的手工艺品了,
他雕刻大理石像是在铸造青铜,
塑造看起来飘动的衣物,
仿佛有海风吹过角落,挺立着;
他那长长的灯罩,形状像是
细长棕榈树的枝干,但也只立了一天;
万物崩溃,而又重建,
而那些重建的人是快乐的。
两个中国人,第三个在他们身后,
被刻在青金石雕上,
他们头上,飞过一只长腿的鸟,
象征着长寿;
第三个人,无疑是仆人,
背着一件乐器。
石头上每一处褪色的斑点,
每一处偶然的裂缝或凹痕,
看起来像是一条河或一次雪崩,
或是仍在落雪的高耸的斜坡,
而确切无疑地,李子树或樱桃枝
美化了半途上的小屋。
那些中国人向上爬着,而我
乐于想象他们坐在那儿;
凝望着山和天空,
以及所有悲剧的场景。
其中一个要求听首悲伤的曲子;
娴熟的手指便开始弹奏。
他们的眼睛,四周布满皱纹,他们的眼睛,
他们古老的、闪烁的眼睛,是快乐的。
然后呢?
在校时,他挑选的同伴们认为
他必将成为一个名人;
他也这么想,生活异常规律,
他的第三个十年,布满艰辛;
“然后呢?”柏拉图的幽灵唱,“然后呢?”
他写的所有事情都被传阅,
过了多年,他有了
足够的钱,供他所需,
朋友们倒都是真朋友;
“然后呢?”柏拉图的幽灵唱,“然后呢?”
所有他快乐的梦想都变成现实——
一栋小小的老房子,妻子,女儿,儿子,
地上长着李子树和卷心菜,
诗人和智者被吸引在他四周;
“然后呢?”柏拉图的幽灵唱,“然后呢?”
“工作完成了,”年老时他想,
“依照我孩童时的计划;
让蠢人去叫嚣吧,我未背离分毫,
事情进展得很完满。”
但那幽灵唱得更响了:“然后呢?”
布尔本山下(节选)
Ⅵ
在光秃秃的布尔本山顶下,
叶芝躺在德拉姆克利夫墓地里。
很多年前,他的祖先
曾是附近一座教堂的牧师,
路旁还有古老的十字架。
不用大理石,不用惯用的措辞;
在附近采石场的石灰岩上
按他的要求刻下这些话:
投下冷眼,
看着生和死,
骑手,路过!
受抚慰的库丘林
这人身负六处致命伤,这人
残暴、著名,在死者间阔步而行;
双眼自枝叶间凝望,而后离去。
然后某些交头接耳的尸衣
来了又去。他靠在一棵树上
仿佛在沉思伤口和血。
一件看起来很有权威的尸衣
在那些看似鸟儿的事物中走来,
扔下一捆麻布。两三个尸衣
爬上来,因为那人静止不动;
因此那个带来麻布的人说:
“你的生活会更美好,如果你
遵守我们古老的规则,制一件尸衣。
主要是因为我们所知道的仅仅是
那些武器的咯咯响声让我们害怕。
我们穿针引线,我们所做的
必须是我们所有人一起做。”他们做好后,
这人捡起最近的麻布,开始缝制。
“现在我们得吟唱,竭尽所能唱得最好,
但首先我们得向你告知我们的角色:
被亲友杀死,或被赶出家门
在恐惧中死去的,有罪的懦夫。”
他们唱着,但不是用人类的音调或语言,
尽管所做的一切都如之前那般普通;
他们却改变了他们的歌喉,有了鸟群的歌喉。
马戏团动物的逃亡
Ⅰ
我寻找一个主题,徒劳地寻找,
有六个星期左右,我每天都在找。
可能到最后,我会一无所有,
但我必须满足我的心,尽管
历经冬日和夏季,直至老年开始,
我的马戏团动物都在表演,
那些踩高跷的男孩、油亮的战车,
狮子,以及女士和先生们知道的那些。
Ⅱ
除了列举古老的主题,我能做什么?
首先是海骑士奥辛牵着我的鼻子
穿过三座迷人的岛,寓言般的梦境,
徒劳的快乐,徒劳的战斗,徒劳的休眠,
诸多怨恨之心的主题,或者看起来是,
用来装饰古老的歌或宫廷表演;
但我让他驰骋又有什么可忧虑的,
我,渴求他仙女般新娘的胸脯?
然后一个相反的事实填入戏剧中,
我给它起名为《凯瑟琳女伯爵》,
她,极度的怜悯,让她放弃了灵魂,
但主宰一切的上天干预,拯救了它。
我以为我亲爱的必将毁灭她的灵魂,
让执着和憎恨奴役它,
而这催生了一个梦,并且很快
这个梦本身就拥有了我所有的思想和爱。
当蠢货和盲人偷走了面包,
库丘林则与不受支配的海战斗;
这就是心的神秘之处,而当所有都已说尽,
是梦本身迷住了我:
角色被一份事业所隔绝
去独占现在,去支配记忆。
演员和多彩的舞台占据了我所有的爱,
而不是那些它们所象征的事物。
Ⅲ
那些主宰一切的形象因其完整
在纯洁的心智中成长,但又从何开始?
一堆垃圾,或者街道上的残渣,
旧水壶,旧瓶子,和一个破烂的罐子,
老铁,老骨头,老旧的破衣服,那守着
钱柜的疯狂的荡妇。既然我的梯子已被撤去,
我必须躺下,在所有梯子起始的地方,
在我的心,那污秽的破烂商铺里。
政治
在我们的时代,人的命运
在政治范畴内呈现其意义。
——托马斯·曼
女孩站着那儿,我怎能
将心思集中
在罗马或俄罗斯
或西班牙的政治上?
但这儿有位阅遍世事的人,
他知道他谈论的是什么,
那儿有个政治家,
既博学又多思,
也许他们说的是真的
有关战争和战争预警,
但是啊,如果我再次年轻,
会将她拥入怀中。
余 西 译
南社虽然是一个文学团体,但它的命名却含有鲜明的政治色彩。陈去病在《南社长沙雅集纪事》中说:“南者,对北而言,寓不向满清之意。”高旭则说:“当胡虏猖獗时,不佞与友人柳亚庐、陈去病于同盟会后,更倡设南社,固以文字革命为职志,而意实不在文字间也。陈、柳二子深知乎往时人士入同盟会者,思想有余而学问不足,故借南社以为沟通之具,殆不得已之苦思欤。”(《无尽庵遗集序》)另一位南社重要成员宁调元也说:“钟仪操南音,不忘本也。”(《南社诗序》)柳亚子更加明白地说:“旧南社成立在中华民国纪元前三年,它底宗旨是反抗满清,它的名字叫南社,就是反对北庭的标志了。”(《新南社成立布告》)南社奉行的宗旨是“研究文学,提倡气节”,即以文学为武器,以民族主义相号召,提倡革命气节,致力于民族独立和民主共和,推翻清王朝的封建专制统治。事实上,以文学创作反抗清政府的专制统治,鼓吹民主革命,亦成为南社的政治目标和文学主题。南社从它的酝酿、成立到发展、兴盛以及分化、解体,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。一是酝酿和成立阶段。1903年“拒俄运动”后,民族民主革命思潮日益高涨,大批青年志士投身革命行列,或由改良主义阵营转向民主革命阵营,积极从事文化宣传工作,如高旭于1903年在松江创办《觉民》,陈去病与汪笑侬等人于1904年在上海创办《二十世纪大舞台》,还编辑《警钟日报》。1905年同盟会成立后,革命思想广为传播,影响日益扩大,一批革命刊物也陆续在国内外创办,如1905年创办的《民报》、《醒狮》、《国粹学报》,1906年创办的《复报》、《汉帜》,1907年创办的《河南》、《四川》,1908年创办的《云南》、《夏声》等,不仅刊登诗文、小说,宣传反清思想,鼓吹民主革命;而且联络了一批志同道合的文化人士,为建立南社奠定了基础。1907年8月,陈去病和刘三、吴梅等十一人在上海愚园集会,发起成立神交社,成为南社的前身。柳亚子和高旭因此时身在乡下,未能参加愚园集会,但都表示支持,均有诗文纪述此事。1908年1月,陈去病、高旭和柳亚子邀集同仁在上海正式商定成立南社事宜。1909年11月13日,陈去病、柳亚子等十七人在苏州虎丘举行第一次雅集,标志着南社的正式成立。当时尚无社长或主任的名目,会议决定出版《南社丛刻》,并推选陈去病为文选编辑员,高旭为诗选编辑员,庞树柏为词选编辑员,柳亚子为书记员,朱少屏为会计员。他们实际上就是南社的领导成员。二是发展与兴盛阶段。自1909年成立至1914年,是南社的发展与兴盛阶段,也是南社历史上最辉煌的时期。这个时期,社员发展到一千一百八十多人,遍布全国十六个省市,当时活跃于思想界、文化界、教育界、科技界、新闻界的著名爱国志士和社会名流,大都加入过南社。它以上海为活动中心,并在绍兴、沈阳、南京和广州设立了越社、辽社、淮南社和广南社等分社;还在杭州和北京设有南社通讯处和事务所。南社的不少社员成为民国初年中央和地方政府的骨干力量,也有不少社员成为武装战线和文化宣传战线上的中坚,还有不少社员为推翻清王朝的专制统治和反对袁世凯的专制独裁,献出了宝贵的生命。他们的高尚气节、高贵品质和不朽业绩,在南社历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。自1914年10月正式开始,南社改变原来的领导体制,推选柳亚子为主任。三是分化与解体阶段。1915—1923年间,一部分南社骨干在反袁斗争中捐躯,这既使南社失去了骨干力量,又使南社的革命色彩大大减弱。一部分社员面对黑暗的现实社会,猖獗的封建势力,看不到出路,思想日趋消沉:或狂歌痛饮,借酒浇愁;或退隐林下,埋首书斋;或削发为僧,遁入空门;亦有人变节求荣,成为御用文人。同时,南社内部也因“唐宋之争”而导致分裂。1917年,姚锡钧、胡先骕和朱玺等人极力吹捧同光体诗人陈三立和郑孝胥的诗,遭到柳亚子、吴虞等人的激烈批评。而朱玺则对柳亚子进行人身攻击,柳亚子遂以南社主任的名义宣布驱逐朱玺和支持朱玺的成舍我出社。随后,成舍我联络蔡守等人在广州成立“南社临时通讯处”,号召社员打倒柳亚子。同年8、9月间,先后有二百多名社员在《民国日报》发表启事,声明支持柳亚子。10月,南社进行改选,柳亚子仍以多数票当选为南社主任。这次纷争,虽以柳亚子的胜利而告终,但也使柳亚子对南社感到失望而心灰意冷,曾多次提出辞职。南社自此亦每况愈下,逐渐衰落。1923年10月,北京国会选举总统,曹锟以每张选票五千大洋的价格收买议员,高旭、景定成、马小进、陈家鼎、叶夏声等十九名具有国会议员身份的南社社员受贿投票,被称为“猪仔议员”。此事件遭到全国舆论的谴责和唾弃,也敲响了南社的丧钟。10月29日,陈去病、柳亚子、叶楚伧、邵力子、姚光等十三人发表《旧南社社友启事》,宣布不承认高旭等人的社友资格。至此,南社走完了它的历史道路。南社成员在文学思想上并不完全一致。大体说来,在南社的早期,社员们大都重视文学的社会作用,认为文学应该成为“鼓吹新学思潮,标榜爱国主义”的号角(《马君武诗稿自序》),应当成为“唤醒国民精神之绝妙机器”(《漱铁和尚遗诗自序》),赞成“一洗前代结社之积弊,以作海内文学之导师”的主张(《南社启》),呼吁“诗坛请自今日起,大建革命军之旗”(宁调元《文渠既为余决定〈朗吟诗卷〉,复惠题词,奉酬五章,即题〈纫秋兰集〉》),要求通过文学召唤“国魂”,强调文学乃“国魂之所寄”,且“入人为至深,感人为至切”,以文学为武器,“挽狂澜之既倒,扶大厦之将倾”(姚光《淮南社·序》),唤醒沉睡的民众,激发其爱国精神,为反对清政府的专制统治,拯救民族危亡服务。在宗唐还是宗宋的问题上,南社内部意见很不一致,曾展开过激烈的争论。柳亚子和陈去病等人崇尚“唐音”,推重辛弃疾和明末陈子龙、夏完淳、顾炎武等人的作品,而排斥桐城派、常州词派和同光体以及其他一些守旧流派。柳亚子曾明确指出:“余与同人倡南社,思振唐音以斥伧楚,而尤重布衣之诗,以为不事王侯,高尚其志,非肉食者所敢望。”(《胡寄尘诗序》)认为他们的作品“古色斓斑真意少”(《论诗六绝句》)。后来他又强调,民国应有民国之诗,再也不能让亡国士大夫来做诗坛的领袖,排斥同光体就是要为“民国骚坛树先声”(《磨剑室拉杂话》)。而姚锡钧、胡先骕、闻宥、朱玺等人则极力推崇宋诗,并公开吹捧同光体诗人,称赞郑孝胥的诗“清神独往,一扫凡秽,零金片玉,诚可珍也”(闻宥《恓簃诗话》)。同光体的代表诗人大都拥护清政府,反对民主革命,辛亥革命后又都以遗老自居。因此,宗唐与宗宋之争,不仅是文学批评标准和审美情趣的不同,而且是两派诗人在政治立场上的对立。柳亚子后来曾在《介绍一位现代的女诗人》中总结说:“从晚清末年到现在,四五十年间的诗坛,是比较保守的同光体诗人和比较进步的南社派诗人争霸的时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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